自學生的故事：王耀萱—狂野飛速中的洞見與柔情
發布日期： 2020-04-23 / System
一輛看似有些年紀的越野車停在豐原火車站，遲疑了片刻，猶豫要不要走近時，車窗隨即搖下：「嘿，我是耀萱，快上來吧！」認出我的受訪對象，我快步上前爬進車裡。在修車廠工作的耀萱，為了讓我親自感受他的工作環境，特定從苗栗卓蘭開車到台中豐原接我，上山到他任職的修車廠訪問。「你是不是覺得這台車很老很舊？可別小看他呀，這台車全身上下幾乎都被我改過了，只剩引擎還沒換。現在可以開得又快又穩，抓緊了！」語畢，駕駛一踩油門，我們便開始在鄉間小路的「飆速」，一路往山上奔馳。高低起伏，九彎十八拐的山路在高速行駛下，讓車子也搖晃震動，即使如此，卻不至於晃得令人坐立難安。看來我的受訪者不只對自己很有自信，對駕駛汽車是真的有兩把刷子。就在分不清乘坐的是汽車還是雲霄飛車，駕駛者不知不覺讓我們平安抵達目的地。
圖/有輪子的交通工具，都是王耀萱的熱愛。
興趣與親子關係的角力
一望無際的藍天，卓蘭鎮依附著青山，覆蓋滿片綠意的鎮子在晴空下看來特別純樸。十年前，耀萱提著行李，隻身一人來到全人實驗中學就讀。在耀萱之前，姊姊已經先在全人就讀。姊姊的學習表現，令媽媽也想讓耀萱在全人讀書，而她讓孩子自己決定。耀萱感受到，在全人有更多自由的空間，能做自己想做的事，於是決定在這裡度過他的中學生涯。
「我從小就喜歡輪子」拆下卡車輪，耀萱熟練的將佈滿油污的軸心擦乾淨：「國小畢業時，我的夢想是學維修腳踏車。長大後在國外開腳踏車店。」進入青少年階段，開始追求速度感的耀萱，發現腳踏車已經滿足不了他，叔叔帶他接觸重型機車，卻因為爸爸的反對，只能偷偷騎車過乾癮。十六歲開始，耀萱更是將學習重心放到汽車上，學校為他找到一座修車廠，以實習的方式學習汽車修理技術。「那時候我很喜歡學校的一輛校車，就跟副校長說要買下來自己改車，改裝後的成品就是我的畢業製作」。當時十六歲的他尚未符合可擁有駕照的資格，即使要買車也須監護人同意。然而，耀萱從不讓外在環境限制他的行動。眼見爸媽和學校都難以說服，他乾脆鋌而走險，一邊拿走爸爸的印章簽下同意書；一邊告訴學校父母已經同意買下校車。學校眼見監護人已同意，也沒有其他理由拒絕，就將校車賣給耀萱。等到帳單寄到家裡，父母才發現他的驚人壯舉。氣急敗壞的爸爸當天就從台北開車到苗栗，打算找兒子算帳：「我要告你偽造文書，你給我等著！」
一到學校，爸爸二話不說衝上前痛打耀萱，大罵不會再提供生活費給兒子：「既然你這麼有本事，就想辦法養活自己和這台車！」耀萱也不甘示弱：「好啊，以後我發達了你也別來沾我的光！」親子關係在幾乎決裂的情況下，長達兩年的時間，耀萱都不曾和家裡聯繫。
圖/耀萱向學校買下的校車。左上與左下為改裝前的樣貌，右側則為改裝後的樣子。
實驗教育的滋養歷程
「如果不是建光（老師），我和父母的關係應該更難修復。」在全人實驗中學，師生關係就如同朋友一般無話不談。老師從不全然禁止學生做某件事，只會先分析事情帶來的後果與影響。對耀萱來說，建光老師是他的恩師，從第一次見面時，就指導他修腳踏車、陪他聊心事。與父母因為校車衝突的期間，建光每兩週就會私下跟耀萱父母分享他的近況，甚至說服對方來參加耀萱的畢業典禮。「因為建光沒辦法全程參加我的畢業典禮，我感覺到重要的人不在身邊的失落。他鼓勵我打電話邀請爸媽，電話一接通，爸爸問『希不希望我們去參加？』我就開始掉眼淚，這時才發現我和爸媽有多想念彼此。」
「其實爸媽不是真的反對我做喜歡的事，有時候他們只是想測試我是不是真的喜歡。」回想自己和父母的衝突，除了汽車以外，腳踏車、重機也都曾被爸媽反對嘗試。但當耀萱真的把車牽回家，爸爸看見他的決心，也開始欣賞他的作品。就連因為偽造文書買校車，學校請父母去三方會談，爸爸也在會議上替耀萱向副校長說情：「我兒子就是這樣的性格，他想要什麼就會盡力去得到。如果學校讓他很不甘願的交回車子，他以後肯定會用更激烈的手段把車子拿回來。」耀萱回憶：「我心裡知道，爸媽從來沒有放棄支持我做任何事。」
全人中學給學生許多自由的空間，讓每個人在其中都能成長為自己的樣子。偽造文書取得校車的手段雖然讓耀萱負起停學的責任，「積極爭取自己目標」的態度卻讓副校長陳振凎老師印象深刻，在耀萱畢業後也經常提起，認為「自己想要的東西自己去爭取」是全人想帶給學生的精神。
除了汽車維修技術，在全人實驗中學的六年裡，耀萱也透過「學生自治」的理念，了解「參與付出愈多，獲得的資源也愈多」的道理。高中三年，耀萱擔任過多項社團社長與自治會主席，還曾登山活動總召，主持學校年度傳統活動。「到了高三，感覺學校幾乎要歸我管了。」社團領導的經驗，讓耀萱看見自己「領導」的天賦：能周全的考慮，也能感染帶動他人，幫助團隊完成目標。
充實裝備，攀上高峰
領導的特質讓耀萱在大學一年級開始，就帶領學校車隊。今年畢業的他，大學就讀大葉大學「機械與自動化工程學系」。原本高三時沒有升學的打算，認為自己在實習的修車廠就可以學到很多，也有足夠的薪水能生活。但是修車廠老闆告訴他：「只有我這裡能接受高中文憑，沒有學歷，到其他地方工作也會這麼順利嗎？沒有學歷，人家只會請你做勞動性質的事，照這樣下去除了苦力之外，唯一能做的就是存錢開自己的車場，但是說不定存到錢時已經五十歲，年紀也大了。而如果去大學學習更多技術，畢業後薪水一定翻倍，做的也不會只是勞動的活。」經過老闆的一番勸說，耀萱感受到對方真心看重他，也會考慮他將來的發展，便開始準備考大學。
因為學測成績不理想，耀萱原先沒有達到入學門檻，但評審委員對這個學生很感興趣，在面試時感受到他的好學。面試結束後，評審委員繼續來找耀萱聊天，提到系主任可以先讓他先進入進修推廣部就讀，隔年轉到日間部。剛進入大學的耀萱，常帶著一種「知道自己要做什麼」的優越感。他認為既然是來學習的，就不該將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，同學之間的娛樂活動他幾乎都沒參與。然而，過去在不同體制的學習經歷，也讓他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，去適應學校的規定。「在體制內，就算你很想學習，老師也不一定很想教。」無法單靠聽講獲得知識，車隊就是耀萱發揮所學的舞台。大學四年期間，耀萱有兩次都領導電動車隊拿下全國電動車競賽冠軍與亞軍。這般亮眼的成績，也讓一些汽車機械品牌注意到他，甚至邀請他畢業後到公司任職。
圖/耀萱在大學帶領車隊，拿下環保節能電動車賽冠軍
回顧四年的大學歷程，耀萱認為自己的收穫，比他當初所預想的還多。進入大學前，他的專業程度只停留在「汽車維修」，大學畢業後，技術提升到「汽車設計」的層級，也就是從模仿層面提升到創造層面，這也是機械大廠牌需要他的原因。「希望在三十歲以前，我能自己設計出一台車。」藉由車廠窗戶透進來的自然光，我看見耀萱專注修車的模樣，身上散發專業維修技師的氣質：「如果沒有讀全人，我應該百分之兩百走偏吧。」
圖/在修車廠工作的耀萱。十六歲起，這間修車廠就一直是他發展夢想的舞台
自學生觀點——
Q：「怎麼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式」？
A：我國小畢業就對這件事感受很深：我認為學習方式分為三種，第一種是「身體力行的學習」，也就是「做中學」；第二種是運用語言和圖像去「透過對話學習」；第三種是藉由「文字」學習。其中我最擅長的是第一種，手把手去學習；最不擅長的是第三種。像是大學的工程數學我就被當了兩次，因為我雖然看得懂文字，但那不是我喜歡的學習方式，會讓我覺得只用文字學習很浪費時間。
Q：「有些人覺得自學生的學習經驗有些偏頗，因為都只接觸有興趣的事，你的看法是什麼？」
A：真的偏頗嗎？我覺得比起大學都快畢業卻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，早早就找到自己喜歡的事，花時間去投入並把他培養成專業，不是更有效率嗎？
Q：「假如要對即將選擇自學的學習者給個建議，你會說什麼？」
A：請先問問自己，想透過「自學」學到什麼？想清楚之後再提自學計畫。我身邊有太多案例，都是他實際自學後，發現跟他想像的有落差，就開始耍廢。如果你要自學，就要負責任把這個歷程走完，因為你的人生沒有時間浪費。
圖/有輪子的交通工具，都是王耀萱的熱愛。
興趣與親子關係的角力
一望無際的藍天，卓蘭鎮依附著青山，覆蓋滿片綠意的鎮子在晴空下看來特別純樸。十年前，耀萱提著行李，隻身一人來到全人實驗中學就讀。在耀萱之前，姊姊已經先在全人就讀。姊姊的學習表現，令媽媽也想讓耀萱在全人讀書，而她讓孩子自己決定。耀萱感受到，在全人有更多自由的空間，能做自己想做的事，於是決定在這裡度過他的中學生涯。
「我從小就喜歡輪子」拆下卡車輪，耀萱熟練的將佈滿油污的軸心擦乾淨：「國小畢業時，我的夢想是學維修腳踏車。長大後在國外開腳踏車店。」進入青少年階段，開始追求速度感的耀萱，發現腳踏車已經滿足不了他，叔叔帶他接觸重型機車，卻因為爸爸的反對，只能偷偷騎車過乾癮。十六歲開始，耀萱更是將學習重心放到汽車上，學校為他找到一座修車廠，以實習的方式學習汽車修理技術。「那時候我很喜歡學校的一輛校車，就跟副校長說要買下來自己改車，改裝後的成品就是我的畢業製作」。當時十六歲的他尚未符合可擁有駕照的資格，即使要買車也須監護人同意。然而，耀萱從不讓外在環境限制他的行動。眼見爸媽和學校都難以說服，他乾脆鋌而走險，一邊拿走爸爸的印章簽下同意書；一邊告訴學校父母已經同意買下校車。學校眼見監護人已同意，也沒有其他理由拒絕，就將校車賣給耀萱。等到帳單寄到家裡，父母才發現他的驚人壯舉。氣急敗壞的爸爸當天就從台北開車到苗栗，打算找兒子算帳：「我要告你偽造文書，你給我等著！」
一到學校，爸爸二話不說衝上前痛打耀萱，大罵不會再提供生活費給兒子：「既然你這麼有本事，就想辦法養活自己和這台車！」耀萱也不甘示弱：「好啊，以後我發達了你也別來沾我的光！」親子關係在幾乎決裂的情況下，長達兩年的時間，耀萱都不曾和家裡聯繫。
圖/耀萱向學校買下的校車。左上與左下為改裝前的樣貌，右側則為改裝後的樣子。
實驗教育的滋養歷程
「如果不是建光（老師），我和父母的關係應該更難修復。」在全人實驗中學，師生關係就如同朋友一般無話不談。老師從不全然禁止學生做某件事，只會先分析事情帶來的後果與影響。對耀萱來說，建光老師是他的恩師，從第一次見面時，就指導他修腳踏車、陪他聊心事。與父母因為校車衝突的期間，建光每兩週就會私下跟耀萱父母分享他的近況，甚至說服對方來參加耀萱的畢業典禮。「因為建光沒辦法全程參加我的畢業典禮，我感覺到重要的人不在身邊的失落。他鼓勵我打電話邀請爸媽，電話一接通，爸爸問『希不希望我們去參加？』我就開始掉眼淚，這時才發現我和爸媽有多想念彼此。」
「其實爸媽不是真的反對我做喜歡的事，有時候他們只是想測試我是不是真的喜歡。」回想自己和父母的衝突，除了汽車以外，腳踏車、重機也都曾被爸媽反對嘗試。但當耀萱真的把車牽回家，爸爸看見他的決心，也開始欣賞他的作品。就連因為偽造文書買校車，學校請父母去三方會談，爸爸也在會議上替耀萱向副校長說情：「我兒子就是這樣的性格，他想要什麼就會盡力去得到。如果學校讓他很不甘願的交回車子，他以後肯定會用更激烈的手段把車子拿回來。」耀萱回憶：「我心裡知道，爸媽從來沒有放棄支持我做任何事。」
全人中學給學生許多自由的空間，讓每個人在其中都能成長為自己的樣子。偽造文書取得校車的手段雖然讓耀萱負起停學的責任，「積極爭取自己目標」的態度卻讓副校長陳振凎老師印象深刻，在耀萱畢業後也經常提起，認為「自己想要的東西自己去爭取」是全人想帶給學生的精神。
除了汽車維修技術，在全人實驗中學的六年裡，耀萱也透過「學生自治」的理念，了解「參與付出愈多，獲得的資源也愈多」的道理。高中三年，耀萱擔任過多項社團社長與自治會主席，還曾登山活動總召，主持學校年度傳統活動。「到了高三，感覺學校幾乎要歸我管了。」社團領導的經驗，讓耀萱看見自己「領導」的天賦：能周全的考慮，也能感染帶動他人，幫助團隊完成目標。
充實裝備，攀上高峰
領導的特質讓耀萱在大學一年級開始，就帶領學校車隊。今年畢業的他，大學就讀大葉大學「機械與自動化工程學系」。原本高三時沒有升學的打算，認為自己在實習的修車廠就可以學到很多，也有足夠的薪水能生活。但是修車廠老闆告訴他：「只有我這裡能接受高中文憑，沒有學歷，到其他地方工作也會這麼順利嗎？沒有學歷，人家只會請你做勞動性質的事，照這樣下去除了苦力之外，唯一能做的就是存錢開自己的車場，但是說不定存到錢時已經五十歲，年紀也大了。而如果去大學學習更多技術，畢業後薪水一定翻倍，做的也不會只是勞動的活。」經過老闆的一番勸說，耀萱感受到對方真心看重他，也會考慮他將來的發展，便開始準備考大學。
因為學測成績不理想，耀萱原先沒有達到入學門檻，但評審委員對這個學生很感興趣，在面試時感受到他的好學。面試結束後，評審委員繼續來找耀萱聊天，提到系主任可以先讓他先進入進修推廣部就讀，隔年轉到日間部。剛進入大學的耀萱，常帶著一種「知道自己要做什麼」的優越感。他認為既然是來學習的，就不該將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，同學之間的娛樂活動他幾乎都沒參與。然而，過去在不同體制的學習經歷，也讓他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，去適應學校的規定。「在體制內，就算你很想學習，老師也不一定很想教。」無法單靠聽講獲得知識，車隊就是耀萱發揮所學的舞台。大學四年期間，耀萱有兩次都領導電動車隊拿下全國電動車競賽冠軍與亞軍。這般亮眼的成績，也讓一些汽車機械品牌注意到他，甚至邀請他畢業後到公司任職。
圖/耀萱在大學帶領車隊，拿下環保節能電動車賽冠軍
回顧四年的大學歷程，耀萱認為自己的收穫，比他當初所預想的還多。進入大學前，他的專業程度只停留在「汽車維修」，大學畢業後，技術提升到「汽車設計」的層級，也就是從模仿層面提升到創造層面，這也是機械大廠牌需要他的原因。「希望在三十歲以前，我能自己設計出一台車。」藉由車廠窗戶透進來的自然光，我看見耀萱專注修車的模樣，身上散發專業維修技師的氣質：「如果沒有讀全人，我應該百分之兩百走偏吧。」
圖/在修車廠工作的耀萱。十六歲起，這間修車廠就一直是他發展夢想的舞台
自學生觀點——
Q：「怎麼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式」？
A：我國小畢業就對這件事感受很深：我認為學習方式分為三種，第一種是「身體力行的學習」，也就是「做中學」；第二種是運用語言和圖像去「透過對話學習」；第三種是藉由「文字」學習。其中我最擅長的是第一種，手把手去學習；最不擅長的是第三種。像是大學的工程數學我就被當了兩次，因為我雖然看得懂文字，但那不是我喜歡的學習方式，會讓我覺得只用文字學習很浪費時間。
Q：「有些人覺得自學生的學習經驗有些偏頗，因為都只接觸有興趣的事，你的看法是什麼？」
A：真的偏頗嗎？我覺得比起大學都快畢業卻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，早早就找到自己喜歡的事，花時間去投入並把他培養成專業，不是更有效率嗎？
Q：「假如要對即將選擇自學的學習者給個建議，你會說什麼？」
A：請先問問自己，想透過「自學」學到什麼？想清楚之後再提自學計畫。我身邊有太多案例，都是他實際自學後，發現跟他想像的有落差，就開始耍廢。如果你要自學，就要負責任把這個歷程走完，因為你的人生沒有時間浪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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